赧然

足球是暴烈和温热和劈啪作响的喜欢

一只蠢兔子:

顽固又愚笨,没有亮闪闪的荣耀和金灿灿的奖杯,只有十年都没有燃尽的狂热和一厢情愿的相信和等待。没有和他们一起经历四十九场不败一点都不遗憾,因为始终偏执地认为,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书写新的一段历史。

云像没有犄角和尾巴瘸了腿的长颈鹿:




 「我对阿森纳孤独而强烈的忠诚」

- (极度狂热)




终于看了97版的。
 

Colin在里面演一个很loser的小学教师,顶着满脑袋乱七八糟的卷儿,橘子酱色的头发似乎总是潮乎乎的。旧夹克,松垮垮的西裤,就好像所有足球迷在常人眼里的那种邋遢形象,与一个失败的吸食鸦片者没什么不同——但你要承认我们这可是项绝对健康的活动。他还有件红衣白袖的复古球衣,心脏位置印着小小的枪炮标志。电影里的阿森纳还是Geroge Graham一手缔造的王朝,关于Graham这个人——他前些天还去看了英超三十四轮的伦敦德比,阿森纳vs切尔西,在看台上一丝不苟地坐着,似乎还有种在教练席上叱咤风云的底气。然而追溯到Graham的执教年代,那时阿森纳的风格按照现代足球的审美也绝对算不上有趣的行列,海布里甚至被球迷戏称作图书馆(library)。
 

身为中国球迷,我们可能少有能感受到那种浓烈的气息。无法被深厚的足球文化氛围所环绕,意味着我们更多地去享受固有的孤独。我们总是更羡慕世界另一端的那群人,就好像里paul的那种,一个典型的英超球迷成长史:学会走路后得到人生第一颗足球,琢磨着怎么用脚把它踢更远;六七岁的时候去看人生第一场现场球赛;再长大一点学会了自己长途跋涉去买季票;临近成年接触烟酒和足球酒吧,在刺鼻的麦酒味里和别人一起吞云吐雾,对着某场比赛破口大骂。这些本该是一个足球迷再正常不过的人生轨迹。然而更多的时候我们采取某种更为沉默的方式,埋在网路的足球新闻里,在晚自习的寂静中被欧冠下一轮的比赛抽签梗得咬紧嘴唇却无法大喊,在别人享受梦境时被闹钟狠狠惊醒,然后又在床榻上被接下来的比分苦苦折磨。我们生于一个足球根基薄弱,体系又并不扎根于群众之中的地方,作为金字塔最底层的那一批人,我们时常因为喜欢而感到无力,哪怕我们托起的是塔尖的那些,真正暴露在世界里面的东西,我们也往往觉得微不足道。足球的概念横空出世而并非血脉相传,我们如同失重般漂泊在别处的足球文化里,又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对足球的费解总会存在,即便在英国,现代足球的发源地。就好像世界上不可能全部的女性都能一眼看穿足球运动的特殊魅力所在,而一场精采绝伦的比赛也往往顶不上贝克汉姆一张面孔直白好看——这一点差异甚微,无论是中国还是北伦敦。这就是为什么在我看片子的时候,一直觉着hughes对paul是真爱:她能忍受埋在一群汗津津的老爷们儿里被他们挤来挤去,能忍受耳边足足九十分钟充斥着自己全然听不懂的、夹带着粗口的疯言乱语,能忍受她本应温和可爱的男朋友在人群中,把可能是一生中情绪波动最为剧烈的时刻展现在她面前,毫无隐藏,毫无保留——极度狂热。从始至终,hughes都是费解的,哪怕她会在无所事事的时候把电视调到足球频道,哪怕她知道了一两个阿森纳球员的名字。足球的微妙又体现在它的潜移默化,hughes的某些方面被轻轻地影响,她触碰到这个八月开始五月结束的世界的薄薄一层,但也只是触碰。没人会像paul一样神往——除了苦苦等待的阿森纳球迷,没人会把自己每月的薪资只分成两部分:房租以及阿森纳,没人会用是否支付得起海布里球场的北部看台季票来衡量自己的生活水平是否富足,没人会因为输掉了德比分手,没人会容忍这样长的等待——就像一句话所说,足球的世界里,无法忍受的人离开了,而足够宽容和坚定的那一部分,他们成为阿森纳球迷。
 

某种程度上,这样的世界是失衡的。它偏颇,它自我,就像paul的独白:「或许有些事你不会懂,除非参与其中。但这是怎么回事?还剩三分钟,你在准决赛2-1领先,环顾四方,见到数以千计的面孔,因为恐惧、希望、担心而扭曲,每个人都迷失了,其他的事情都不在顾虑。然后哨声响起,大家各自散去。然后就在这短短数分钟,你置身于世界的中心。你的关心,以及你制造的声音,已经成为它很重要的一部分。这就是为什么它会这么特别。你变得和球员一样重要。如果你没到过那里,谁会真的为足球而烦恼?最棒的是,它一再地循环,永远有另一个赛季。若五月份你输了杯赛,一月份还有第三轮可以期待。那有什么不好?那真的很令人安慰。但偶尔有时候——不会很常,但会发生——你碰见了一个不是那样运作的世界。一个不在五月份停止,然后八月份再开始的世界。有些东西永远不会离开,而有些东西永远不能忽视,即使你想忽视。」
 

我们也可能从未想过我们会不顾一切。我们几乎做遍了所有被现世的现实主义者们嗤之以鼻的傻事。我们把金钱砸向这些虚无缥缈,我们在墙上贴满夺冠海报,球队标语,我们在教科书的每一页写着gooner till I die,或者we love Arsenal we do之类的句子,我们穿着印号球衣走在大街小巷,穿过各种奇形怪状的目光,我们把球队的徽章别在胸前,挂在钥匙串上,或者让它们填满我们任何一块手机屏保和电脑屏幕。并且最重要的是,这并非精神寄托,也不是什么感情的证明,我们的出发点仅仅在于被这些东西包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自豪感。感觉归属,感觉自己是球队的一部分,是足球的一部分。哪怕实际上并不是这样,也没人在乎。足球的世界里,很大程度取决于你怎么看待问题,而并非问题到底是怎么样的。
 

也许阿森纳真的很糟糕。也许生活也真的很糟糕。也许足球本身就很糟糕。一部分。当狂热分子们相互推搡着在谢菲尔德洒下了真正意义的鲜血,它可能是糟糕的;当工人阶级的极端球迷砸碎一整条伦敦北街的商店玻璃,它可能是糟糕的;当曼彻斯特德比前观众席上的小范围斗殴最终招惹来了救护车,它可能是糟糕的。大多数时候,足球总是和一些暴烈联系在一起,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些糟糕本来就属于它的一部分,从某些层面来看,也变成了相当意义的不可或缺。当你把一只脚迈进这个世界的时候,你要知道它是什么样子的——足球是暴烈的梦,是持续怀揣的一种温热,是劈啪作响的喜欢,像篝火那种,哪怕寒夜漫长,也熊熊燃烧。
 

在9899赛季凭借微弱的决赛优势站在英超巅峰之后,我们又有了0304赛季的一个冠军,随后是无比辉煌的49场不败的战地神话。然而这些都不属于我。我拥有的是从0506赛季至今每一次与冠军的失之交臂,是那些苦涩并且难以接受的离别而去,是纸媒报道里的每一句悲哀同情,讽刺揶揄,是这些年温格脸上慢慢爬起的每一根皱纹,那是他与岁月抗争的痕迹,亦是我们流连不去的青春执念。对不起,没什么比这支球队更让我在乎了——即便我现在十九岁,说出这样的话可能是一个太过年轻的姿态。然而阿森纳带给我太多了,它已经占据了我整个生命的一半岁月,而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就成为一个简单的数学问题,它所占据的我生命中的时间,只可能越来越多。
 

最质朴的观影感受还是,想去北伦敦看一场球。即便现在海布里已经不复存在,N5只是一块惬意散步的地方,arsenal stadium变成了令人神往的工作大楼,然而我们把那些欢呼还有信仰还有掌声都移向了酋长。我听说Graham的阿森纳就像现在的切尔西,又无聊又灿烂,而我们的教练席上现在坐着一个法国人,即便他没有带给我们Graham那样的六座奖杯,但有些闪闪发光的东西却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03年阿布入主切尔西让英超遭遇铺天盖地的商业化浪潮,成为第一,成为最富有的那个,九十分钟内所发生的一切都被打上了金钱价值的烙印。足球不再是脱离功利,挥洒汗水的体育运动,即使这点从七八十年代的「褐色信封」就可初见倪端,然而这一次它无需躲藏在支票的数字之下,而是成为了席卷全球的一次浪潮。它注定永远无法化归到单靠一本剑桥规则支撑的纯粹体育,但有些东西,而且是只属于英超的那些东西,永远无法改变。就好像Alan Smith和Tony Adams的旗帜依然在酋长球场外围高高挂起,亨利的金色雕塑就立在酋长门口枪炮标志的旁边。就好像阿森纳还是一支糟糕的球队,在过了这么这么多年之后,把自己亲手筑起的成就一把搞砸依然是它最为擅长的事情。就好像阿森纳球迷们依然是一群脑子不太好使的偏执狂,我们宁可做世界上最顽固的笨蛋,也不愿停止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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